确实”尴尬：中国医疗系统里，病人不满意，医生更不满意，医患双方，似乎都成了输家。”20180819

今天是2018年8月19日，中国第一个医师节。举国欢庆医师节之时，我来泼点冷水。

最近几天，各地卫计委都在各种开会，开会的内容，大都是文艺汇演加上表彰各种先进医生。弹冠相庆的背后，难掩尴尬：中国医疗系统里，病人不满意，医生更不满意，医患双方，似乎都成了输家。

中国医疗，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中国医疗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无药可救？待我，一个工作20年的老医师，一一说来。

1、中国医疗的病，是穷病。卫健委的工作，会原来越难，医疗队伍会越来越不好带。

二十多年前，医生们就流行调侃：“中国医生人数众多，生命力顽强，要把中国医疗搞垮，需要许多任卫生部长的努力！”二十年来，卫生部变成了卫计委，现在又成了卫健委，名称换了不少，但是管理医疗的职能没有变，挨医生骂的境遇没有改变。

我国的医疗投入，总量虽然逐年在增加，但是占GDP的比重变化不大。和其他的国家和地区相比，中国医疗投入占GDP比重的排名，在100名之外，和美国比，比重不到美国的三分之一，人均总额不到人家的1/20。

喊得震天响的医疗改革，大部分的管理考核，比如住院医师培训，都在跟国际接轨，就是财政投入和医生的待遇没有和国际接轨。

离开待遇谈奉献，就是实实在在的耍流氓。

卫健委拿不到钱来投入医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相信，卫健委还会持续被医生们骂。

从喂牲部、喂鸡委再到慰贱委，医生们对自己的主管部门起的外号，很能说明问题。

中国医疗的病，就是穷病。卫健委，是最大的背锅侠。

2、中国医疗系统长期失血，中国医生的生源质量越来越差，中国医生的流失，却会越来越严重。

A、医学生生源一届不如一届。

在国内，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优秀高中毕业生对于考医学院，毫无积极性。这和国外形成鲜明的对比。就是在我国香港和台湾地区，最优秀的高中毕业生，大多报考医学院，而我们，呵呵。

医学院不会招不到学生，但是，生源质量持续下降，是不争的事实。我常年在临床带教，实习医生的总体水平，一年不如一年，是不争的事实。

B、优秀医学生出国做医生，会越来越多。

上面的照片，就是2018年8月13日，美国华人医生在哈佛医学院的聚会。里面的医生，大部分毕业于国内医学院，里面有我的大学同学。但是他们拿着比国内同学高十多倍甚至二十多倍的薪水，看比国内同学少得多的病人。

我一个在美国做医生的大学同学，在去年美国流感爆发的时候，曾经和我抱怨，自己累死了，因为一天要看30个门诊病人。同时期，他在国内的同学，一个儿科医生的工作，同样因为同样的流感爆发，每天要看门诊12小时，近200个病人，而收入，不到他的1/20……

在美国的华人医生里，许多医生不是靠看病赚钱，他们靠培训国内过去的医科院校毕业生赚钱。他们帮助国内医学院的毕业生，通过美国的医师考试，进入美国的住院医师培训，然后在美国做医生。

非美国本土医学院毕业生，到美国做医生的人，以中国大陆的人占多数。

除了美国，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也是一样的情况，也有我很多大学同学在做医生。

现在，许多医学生入学开始就努力学习英语，目的就是到国外做医生。中国医学院培养的优秀毕业生，目标却是到国外做医生，这不得不令人叹息。

C、有许多家境贫寒的中国大陆医学生因为穷，熬不过三年规培半路改行。

我国的住院医师规培制度，学自美国。所有的一切都学习了，可惜，没学习美国给医生钱。我国名义上有每年3到4万的财政补贴给每个规陪医生，但是，雁过拔毛，这钱，到了规陪医生手上，就少得可怜，大部分规培医生，每个月拿不到2000元。

那么，美国的规培医生怎么样呢？

以下资料来自美国华人医学会。

根据2016年6月份发表在新英格兰杂志题为“住院医师在教学医院的花费”的文章中提供的数据看，美国住院医师一年的费用在全美各地差别不大[5]，美国联邦政府为每个住院医师的财政资助达到每个住院医师每年平均15万美元左右。这15万美元主要用来支付住院医师的工资、福利、行医保险以及支付规培基地主任和规培带教医师的部分工资。2011财政年度，美国联邦医疗保险计划（Medicare）为所有的规培医师支付了美国的规培基地所属的医院32亿美元的直接费用，实际消费为150亿美元。住院医师的工资和福利是从所在规培的医院领取的。美国有的州的规培基地所属医院还从美国联邦医疗救助计划（Medicaid）得到规培资金支持。如果某医院要增加住院医师的名额，医院要自己支付所有增加名额的开销。有资料统计美国的住院医师和专科医师培训总人数从1996年98 076人到2011年的113 427人, 增长了15%。这些增加名额的培训费用全部由教学医院自己承担。因此美国住院医师培训的资金支持是主要靠政府和各教学医院共同承担的。

美国住院医师的工资随着培训年限的增长而增长，年资越高工资越高。工资的多少由各个教学医院自己决定，但是医院之间和地区之间差别并不大。在同一医院中各个专业的住院医师工资是相同的。目前美国第1年住院医师的年工资应该都在$50 000以上，第3年的住院医师的年工资应该在$60 000左右（不含医疗保险和其他福利）。同时住院医师的工资也考虑到通货膨胀的因素，比如第1年住院医师的工资从十几年前的$40 000涨到现在的$50 000。

比完美国，我们来比一比我国台湾地区。以下资料来自公开报道，我已经找台大医生以位外科医生逐项核对数据无误。

台湾医学生在学校里完成六年（或7年）学习后，实习医师期间拿12000元台币的月薪。毕业后要进入教学医院做两年PGY（Post graduate year ）相当于我们头两年的规培住院医师。

PGY进入医院后，政府即发给每月8万台币（5元台币相当于1元人民币）工资。此后，此后，进入“四-六”年住院医师培训期，从R1到R6，台湾接受住院医师培训的医生，月薪8万台币。会逐年增加，为了防止医生流失，从2013年开始，对内外妇儿急诊五大科受训的住院医师，额外再补助每年12万台币。

注意，这些台湾医生受训完成后，可以自己开业，也可以去公立医院，也可以去私人医院做医生。

我们再来看看，同样在台湾，台湾警察的工资是多少。

因为警察工作很危险，所以台湾警察是高工资。台湾媒体是这么报道的：警察人员每月薪资待遇可达45,000~55,000元（台币），比高普考、地方特考等初任人员（普通公务员，山猫注）高出许多。以四等行政警察为例，即使是刚踏进社会的菜鸟警员，月薪也可达4万5千多元，若再加上超勤津贴即破5万元！这个待遇在其他行业的新鲜人眼中简直是「天文数字」，有些公司行号的主管也拿不到这个价码，令人称羡。

再附上警察的月薪表：

台湾实习医师就拿8万台币一月的政府补贴薪水，住院规培第一年就拿8万（内外妇儿是9万）的政府补贴月薪，远超高工资高风险的台湾警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中国大陆的医疗系统，因为穷病，医生的流失，正如机体长期慢性失血，短期内，看不到止血的希望，虽然短期不会死，但是，迟早会死。

3、医保、医院、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矛盾，将越来越尖锐。

低财政投入低水平大范围覆盖的医保、没有财政投入的医院、每日为生计奔波而类似商人的医生、日益增长的医疗需求的病人，使得皮球从医保踢到医院、医院再把皮球踢到医生。医生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

医保对医院说：每个病人不能超过xx元，否则拒付！医保还出台了各种比例，药占比，抗生素占比等等，无一不是奇葩政策。

医保对病人说：你看，贵药也入医保了，都可以报销了，你只要付很少的钱就可以看好病了。医保不会告诉病人实情。

医院对医生说：每个病人平均不能超过xx元，药占比XX、抗生素比例XX,否则扣工资！

病人对医生说：给我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反正我有医保！

医保的资金来源，有财政投入、企业缴纳和个人缴纳三部分，这一块蛋糕就那么大。所以医保控制费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目前，医保把控制费用的皮球直接踢给了医生！

医疗技术的提高，必然带来医疗费用的飞涨，人民利益增长的医疗需求和医生因为惧怕扣工资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尖锐。

全世界范围内，只有中国大陆医生看病还要算钱。

中国大陆医生，具有商人身份的尴尬角色，预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改变。

由于这种医患矛盾越来越尖锐，虽然在强力压制下，大规模的打砸医院之类的医闹行为，虽然会减少，但是打官司会越来越多。也就是说，医闹将会转型升级，从闹到告。

一些无法完成转型升级的医闹，将采取简单粗暴的打医生杀医生的极端行为。也就是说，医生的职业安全感，只会越来越糟糕。

因此，我认为，中国医患矛盾的症结，在于穷，医闹的病根，也在于穷病。把医闹多发归结于警察不作为，那是头脑太简单了。

4、中国大陆医生的整体水平，和西方发达国家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中国优秀医生持续流失，前面已经讲过。

中国医生就是一个商人角色，日夜操劳为自己的温饱奔波，所以中国很少有无国界医生之类医生的公益组织，医生也没有精力去搞学术研究。

中国医生的学术论文，只是升职称的工具，数量众多，质量堪忧，常为国外同行所耻笑。我写文章查资料很少查中文资料。

由于医患矛盾越来越尖锐，医生为求自保，技术上会日趋保守，不求新，但求稳，不求能救人，但求别赔钱。

因此，虽然中国顶级大医院水平在精进，和世界水平差距不大，但是，大量的县市一级医院，业务日趋萎缩，技术进步缓慢甚至还在退步。

5、中国医生的社会形象，长期被媒体玩弄于股掌之中。

中国医生的形象，被媒体玩弄于股掌之中。2003年SARS来前，中国医生是白狼，SARS开始流行，媒体上有关医生的负面新闻没有了，医生成了“英雄”。从此，一旦需要医生，医生就成了英雄，一旦不需要，医生就成了白狼。

医生只是一个职业，这个职业和社会上其他职业一样，会有不好的人，我们只需要媒体还原医生的真实情况，在需要用医生的时候，宣传为英雄，是“大爱无疆”，不需要医生的时候，宣传为白狼，是“丧尽天良”。

我们不应该被媒体玩弄于股掌之上。

6、医疗收费体现不出技术含量，中国医生长期沦为商人角色，不是在卖药就是在卖检查和化验。

去年我参加过河南的医改调研，工作20年的医生，月收入3000元。

大部分中国大陆的医生月收入不到1万元。

以药补医是当年为财政投入不够情况下，给医生创收的政策，是国家政策。

台湾不管哪个公立医院，一般主治医生拿到25万台币（相当于5万人民币）左右，病人特别多的，可以拿到100万台币月薪。比如台大医院，有些主治医师往往可以拿到五十多万台币的月薪，而台湾私立医院，如台北禾馨妇产科诊所，医生拿到100万台币的月薪的，比比皆是。

我比较过LC（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手术病人住院费用，台湾健保给付约合人民币15000元，和浙江一般大医院收费差不多。

那么，台湾医生的钱来自哪里？

一部分来自财政投入。

另外一部分，是台湾医疗收费中，体现医生技术的手术费，占据了医疗费的大头。

而中国大陆体现医生技术的手术费在医疗收费里是个零头，最多的是药费和检查费化验费。医院里，药品零差价后，因为医生的技术不值钱，化验单和检查提成，成了维系医院生存的最关键因素。

中国医生长期沦为商人角色，不是在卖药就是在卖检查和化验。

医生收入不高，病人却没有少付钱，中国大陆病人的钱去哪里了？

去年的一场流感，暴露了中国大陆儿科医生严重短缺的现状。可是你们知道吗？病理科医生，比儿科医生更加短缺，急诊，妇产科，医生短缺已经到了影响工作的地步，没有一个临床科室，不是青黄不接，人员不够的状态。

中国医疗系统，正在长期持续不断地失血，这种状态再持续下去，必将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

总之，中国医疗已经病入膏肓，病是穷病。

任何不给钱的医改，都是耍流氓！

给钱！